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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謝福星花園主人慨借細膩的特寫
初遇她,是前年一個明媚的五月早晨,陽光翔舞在紋白蝶的翅翼上,走出陰鬱的實驗室,氣象觀測場的大門正好開著,一些幸運的儀器住在一幢幢白色的童話小屋裡,還擁有不算小的油綠庭院。俯身細看,這綠底的地毯還藏著不少織花呢!最常見的黃鵪菜不用說,這會兒還撐出一柄柄貌似香菇的小褐傘。就在搜尋野菇之際,我一眼發現了亭亭玉立的她。
她絕非耀目的紅,也不是搶眼的黃;她既沒有傾城的豔麗,也不以橫佔空間取勝,玲瓏一支花莖不過十幾公分長,偏有鶴立雞群的姿儀。小巧的花如旋轉樓梯那樣縈紆而上,一朵一朵地從底層依次綻放。數一數已開了二十幾朵,如果一直開到頂端,大概將近四十朵了。這數目不算少,然而每一朵花都裝扮得絲毫不草率。
似曾相識的花容,像煞一朵朵迷你蘭花:一張張小嘴微噘,上唇紫得濃些,下唇則純白,兩旁斜翹的粉紫大約是她開展的笑意。何其精緻啊!就這樣白紫相間,疊置旋繞五月的夢,也許會像魔豆藤那樣,無限地伸向雲端呢!
不定的五月天氣由晴轉雨,突如其來的一場病痛也使我不得不在家休息,她竟成為病中最大的繫念:不知她的花梯走到第幾階了?該趕緊找人攝留她的倩影吧!返校後第一件事便是探望她,誰知那片草坪已理了髮,那兒還有她的蹤跡?好像戰後返鄉尋親,卻只見一片廢墟,無語問蒼天,蒼天亦無言。
就是復活的奇蹟也還有的,何況生死未卜?才過了幾天,我便跟她重逢了,這回她在系館二樓外屋簷邊的花盆裏,擠在一棵營養不良的醉蝶花旁邊。
第二次巧遇一見鍾情又失之交臂的佳人,當然得設法打聽她的名姓,於是我捧著那盆缽走向植物系。「植物分類學教授室」和「植物分類研究室」不巧都沒有人在,經人指點,找到圖書館的黃先生。綬草,南柯綬草。」馬上得到了答案,不知怎麼反而有些失望。也許我原以為那該是稀世珍品,暗中希冀根本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,不然至少也得「尋他千百度」,才能烘托她的出眾。 接著黃先生從一本植物圖鑑上翻出她的詳細資料。蘭科的,怪不得相像,綬草似绶帶嗎?又名盤龍參,的確像廟裏盤龍的柱子;但是龍,那麼喧囂地張牙舞爪,怎麼跟這羞怯安靜的小花並比?這個名字不好,另一個別號「捩花」比較有詩意,那每一朵小花可不是她一生的每一個轉折嗎?
雖是無人照管的花盆,終究還是公物,我把它放回原處,也不好意思時常「不務正業」,爬窗出去給她澆水,也許苦於那一陣乾旱,也許被整修系館的灰沙擊傷了,她終又宣告失蹤。這一次重逢,也如南柯一夢,了無痕跡。
很久以前住過一棟日式宿舍,後院有一塊土坡,我替它編織了好幾個企劃案,譬如「杜鵑花開在山坡上」,否則長滿紫花酢漿草也不錯,而一旦百合花搖曳的幻景呈現,便揮之不去了。大約十幾天以後,我在院中的雜草間,赫然發現一株憑空長出的百合。這件事當屬邏輯上的巧合,只是小女孩毋寧相信:那是花仙子乘風送來的禮物。甚至二十年後的現在,我還是情願保留一點精靈之類的幻想。不是已有科學家證明植物能感應人類的情緒嗎?也許還有更多的呢?
就像那株百合,南柯綬草也扮演了一次天兵。去年她降落在我家五樓的屋頂上,從一方韓國草當中,掙出了兩柱花。這回我不願任她的背影消失於茫茫草海裏了,等那群合唱天使謝幕以後,我便小心地把她移植到一個花盆裏。忍心叫她做了籠中鳥,真有些抱歉,她應該會了解我的心意吧!
後記:上個月買到南柯綬草的郵票,近日又在小坑溪附近的草地喜逢近五十支花梗,雖然相機一直不肯聚焦於主角,為慶祝如此豪華的饗宴,決定重打二十幾年前的小文,順便充填一下四月的空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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