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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雨的冬日,唧唧唧的三連音近在咫尺招喚,逗引我從書桌抬頭,相隔透明窗玻璃一步的陽臺牆沿,居然正停駐著一隻灰鶺鴒:那鮮黃的腹色頓時渲亮了黯淡的視界,隨著他尾巴上下翹動的快節拍,雨點也揚奏輕俏的和音,真真是意外的驚喜啊!
窄小的公寓陽臺,因為親河近山而鄰接鳥羣的航道,但容易受驚的族類,就算藉由武竹紅熟的小果子誘引,平日愛來嬉鬧或開小組會議的常客,也多只有三五小號的麻雀和白頭翁而已。偶而聽到低八度的咕咕咕,知道那據說傳遞著遠方思念的鳴聲,其實己近在眼前了,推門豁見中型的珠頸斑鳩空降,就假裝他是信使吧!最難得的稀客還有兩隻更大型的樹鵲,他們在花架上吵了好一陣嘴,所以沒被我錯過。
 
車馬不至賓客稀的破敗寒舍,出沒的動物倒還不算少。較之驚鴻一瞥的快閃鳥族,昆蟲來串門子的時間就不吝以秒計數了。不過他們多半悄無聲息地來去,絕不會呼叫通報,要遇個正著也得靠幾分機緣。曼妙多彩的蝴蝶當最磁吸屋內的目光:造訪頻率最高的自是紋白蝶,能見到他們成雙翩翩就夠欣悅了,最多且曾高達七八隻哩!有時至夜深仍徘徊未離,我開燈探看,他們竟也像飛蛾那樣繞光圓舞呢!真正夜半來天明去的蛾就不常見了,只在白天看過像蜂鳥的小長喙天蛾。
 
至於撩人亂眼的過動小灰蝶,偶會來酢漿草和土人參的粉紫花間梭巡,只是多迅捷難追,好容易盼得歇止的一秒,也總合攏著以灰色的翅腹面示人,不許我細看牠乍耀的淺藍翼背,或是藍灰蝶吧。還有一些在學習識蝶以前豔遇的花精靈不易追認,但應屬挵蝶的那一隻,則讓我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看清楚他折彎長長的吸管口器,一朵接一朵伸入日日春的花心中,深吮其蜜。
 
引蝶以外,自然少不得也會招蜂,路過拈惹一下家花的本不奇怪,比較特殊的是曾有兩種蜂竟想築屋落腳定居下來。常見造六邊形窩的一類,有一回把巢懸吊在曬衣服的竹竿上,另一次則挑中鞋櫃擋板壞掉的最上層。但不知為何改變主意突然就搬家了,只留下未完成的蓮蓬空巢。而後晾衣時又注意到一隻較纖瘦有腰身的蜂族,他不停地忙進忙出,且飛進來時總抱著一顆小小圓球,追蹤他停歇的地方,終於發現窗台角落已糊造出了小泥堆,原來是陶藝大師泥壺蜂啊!聽說那是育嬰室呢,記得他那樣一點一滴銜泥,幾天後共壘築了四個小屋,且持續接代到第三年才放棄這個據點。
 
而居留最久甚至後來入侵屋內的應是壁虎大爺,這位先生也如斯文豪氏赤蛙那般騙過我,那年剛開始認鳥所以對鳴聲特別敏感,屢次趕往陽臺搜尋無著,怎麼都沒想到:如今大甲溪以北的壁虎也會叫了呢。走壁高手之外,擅長飛簷的蜘蛛亦為常客,八卦網雨天會凝露留珠,晴日則在風中牽動變幻出七色虹彩,不過那次牠捕食了一隻紋白蝶,可就殺了風景。
 
這篇文章擱置經年,最近整理將收尾,沒想到老天又恩賜神奇的一筆:前幾天光線稍暗猶明的黃昏,一對剛生下愛情結晶的新婚烏秋,突然把戰鬥機駕升至眼前的後陽臺,轟炸剛停,忽聽得冷氣機附近發出不小的聲響,心疑會是什麼鳥兒來敲門呢?跑出去卻瞧見探出一顆鼠輩的小腦袋瓜,小眼睛滴溜溜與我對瞧三秒後,鑽出個紅肚子和大尾巴來,被兇悍的烏秋追逼到此避難麼?這才想起來居然漏報了此號哺乳動物。之前有天清早,松鼠也曾現蹤於前陽臺的雨棚上,不過只一瞬就沿第四臺的纜線溜往屋頂再沒見到了。這次我追隨他來回屋頂三次,原來他的目標是鄰居準備作堆肥的鳳梨皮,不過最後都縮回冷氣機與石棉瓦的夾縫,難不成打算定長期窩居嗎?一夜作著美夢,但清早即不知所蹤。
 
為了補償我麼?緊接著天外又飛來一隻金龜子,就貼在螢幕旁的窗紗上久久不動,陪伴我一天一夜之後,才不告而別,去翻查圖鑑,好像是豔黃金龜呢!

           
  蜂去巢空      泥壺殘跡     松鼠遺食      金龜入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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