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住在山邊,對蕨類的印象就是那些可以夾在書中的好看的葉子。後來聽過一場專門介紹蕨類的演講,一堆串幻燈片看下來,腦中依舊混沌如其註冊商標——初生芽那個大問號,因為它們委實太難分辨了,可雙扇蕨卻是一見鍾情便再也忘不掉的。

那年歲暮從皇帝殿北峯登山口攀往東峯的稜線上,一路上陡坡本是氣喘吁吁地無暇他顧,但我的「慧眼」並沒錯失這侏羅紀之前即出現地球的孑遺植物唷!而且彷彿要炫展標本似的,雖非大小依序一字排開,不過各階段的形貌全都在附近找得到。

 

從蜷藏在旋繞兩三圈的柄心的胎兒期開始,逐漸舒展成明確的問號,尾端一逕攏著合什的嬌嫩嬰兒柔拳,當含羞垂首的葉柄努力挺直,由拐杖變作擎柱的進程,小手指也稍分開若銀杏葉的袖珍摺扇了。接下來兩撇猶帶胎毛的芽葉微捲地彎覆向兩旁,好像中分著兩綹黃毛髮絲的憨厚幼稚園孩童;最後一雙扇子都盡情打開,合什的小手現在平攤向天祈願,則是躍躍欲飛、蝴蝶也似的可愛小學生吧!

 

至於最先入眼那整片的成年蕨呢?自軸心輻散的傘廓許若輪傘莎草,乍看還是先聯想到園藝展中認識的鹿角蕨,卻不似其叢生不規則的分歧,而是對稱地向兩側各張五隻手指頭﹝時有少了一隻或多到六、七隻的變異﹞。所以那個原先擺貼背後的嬰拳,猜過石頭再出布,然後又從每根指端魔幻地伸出剪刀來,而且每個剪刀手還會繼續多回分叉下去,簡直要像細胞分裂那樣若無止境,結果除了不斷向內雕刻成許多深凹的溝渠,始終都沒超出一個圓的半徑範圍,同時也未見丁點攻擊性的銳氣,反倒柔婉地在外緣翻捲垂簾。

 

去圖書館翻查她的芳名,赫然看見那銀亮茸茸的小小扇子就印在「山林蕨響」的封面。這位專家可是打國中就開始研究蕨類的,因為所見略同,我還可以偷偷假裝與他並列「英雄」一下下咧!

 

四年多後的清明節,在深坑阿柔洋步道旁,欣喜與她們重逢,因為春天嗎?是正值「荳蔻年華」的群落呢!叢叢粉綠的圓裙邊,全都加鑲著一抹淡紅。這回多留連細探,那些清晣如河系的葉脈,撫觸之下還確乎有些許傘骨的硬度,可號稱「鐵雨傘」就誇大了,而因那些縱撕的裂缺就叫她「破傘蕨」,又難免有歷經暴雨狂風摧殘的不堪,不如喚作神仙傘或仙女傘來得脫塵。仙者本何須擋風遮雨?愛學凡人撐一把幾乎僅餘傘架的道具,或許像演劇唱戲,只為添幾分架勢和烘染情境吧!

       然靈已為她作詩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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