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窗不寂寥 @ 蘇嬤白宇的井天

向來覺得門的發音與悶相近，又常落鎖關閉，似乎不透氣讓人窩憋，而窗的音韻敞亮，隨時能打開的，真不愧是房子的眼睛。

兒時全家五口擠住單一房間的公家宿舍時，大床頭靠鄰居公用走廊那側，有個不能開啟又不透明的圓窗，但嬰兒或跟植物的花葉一樣本能向光，所以那塊毛玻璃想必是我打從襁褓就嚮往的一個方位。

直到十四歲才擁有獨自的小小房間，接近天花板頂端有一個高僅約二十公分但還頗寬的橫窗，雖非電影「海角一樂園」那樣可以臥看星空的大天窗，仍算是通往星月夢境的蹊徑。

高中有一年為求公平，我們班的座位採直排輪換政策，輪坐到靠窗那排位子的一週，無疑最開心了，上課至少有了一半的自由，時不時能偷瞄一下校園裡的花樹和天空。

坐車自然也要搶窗邊啦！那樣才擁有時刻自動換景的畫框與流動的風光。以前才不管什麼「頭手不得伸出窗外」的警告，坐公車許還勉強乖乖聽話不越界，可當火車奔馳田野，若不讓頭髮逆風蓬飛，與火車的尾煙相隨，還真不過癮哪！現在連縫隙也沒有的車窗不但開啟不了，還常被車廂上的廣告遮住大半個視界（現在的廣告改成透視的洞洞貼就好多了，不過下雨天還是會模糊成磨砂玻璃），有時只好把額頭緊貼著窗、甚或壓扁了鼻子，好讓眼睛能稍稍靠近外面的雲天。

小孩喜歡靠窗的位置自是理所當然，但是三個小孩搭公車可沒那麼容易爭得，有時他們乾脆坐最後一排，然後轉身跪在那裡向後望，亦能別享倒退的景色，而如果豪華地坐計程車，便有三個窗框可以滿足他們了。至今阿巴桑仍然跟初次郊遊的小孩子一般，巴望著所有的窗景哩！每搭文湖線必先搜尋頭一節車廂最前面的座位，入隧道便等著迎接那頭的光弧闖將過來，偶爾還能遙望遠處的山頭喲！

不得已住公寓總是喜歡挑邊間，雖然免不了日曬的困擾，還有壁癌漏水的麻煩，卻多好幾個透亮的窗子呀！可主婦沒有自己的房間，更別奢望北窗下的書桌。游牧多年，待空巢期終因諸多意外而有段臥向東窗的日子，於是發生了不少好事。雖然高居五樓，絕無緣仿傚古人看梅影疏橫或竹影搖綠，也不能在松窗下午夢，不過這面窗晴日總能框住一大幅雲天，落雨則先看雨灑鞭痕，而後水氣氤氳有時竟如山水畫呢！偶爾坐在桌前，或恰值剛出山的姮娥纖手托香腮，或迎見她玉容蒙著面紗。我從不闔上窗簾，如此夜半醒來，方睜眼即得喜逢「未白東窗凝殘月」，偶有一顆亮星伴微茫，時或雙星與之排成等腰三角形，甚且出現天外一勾殘月帶三星的畫面哩！而當矇矓曙色漸綻，閉目也能感受朝胭炸到臉上的溫度，瞬息紅通通的晨曦便排闥湧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