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捧食百香果的葵花鳳頭鸚鵡.jpg  

 

自從管上鳥事,至今還無緣目眩於紅山椒成對羣飛、如落葉飄舞的夢寐畫面,常見又認得的鳥委實不多,所以一直留級在幼稚園小班。窩居木柵受限於時空,鮮少登高山遊大海,既無珍禽可追,退求其次自得其樂於家常便飯,算不上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,更非跨越了看鳥不是鳥那一級而升上徹悟的第三階段,但屬隨遇而安、享受普鳥都是熟識的鄉親那種自在吧!難逢奇鳥的平淡生活,除了在家上網臥品許多專家以大砲凝結的各式美的瞬間,出外不用遺憾未攜望遠鏡或照相機等身外累贅而返璞地陽春賞鳥,原來亦多有各種樂趣。

 

 

鳥兒最讓人類欣羨的當然是那雙翅膀,但飛翔特快如箭矢、讓人眼花的燕子和翠鳥,也許沒有百萬分之一秒的特殊攝影技術,就難分格領略了。凡眼還是來看不需慢鏡頭即能追隨的、閒逸悠緩之鼓翼吧!譬如鷺鷥,無論起飛降落迴轉都彎出翩然優美的弧線,鶺鴒則愛畫圓滑的波浪,更有難以歸類各樣不屬於幾何學的線條,若遇鷦鶯或翠鳥倏然在空中停格,又是額外的恩賜吧。

 

雖無機會見識大鵰或信天翁的彌天闊翅,盤旋雲端的大冠鷲也並非扶搖直上九萬里,但已足供我想像「鵬翼垂空,笑人世、蒼然無物」的境界。雨天不肯出航的爆帥猛鷹,偏愛晴藍的天空剪襯,再配上呼悠鳴喚,直比一架巡弋的飛機。而分明是老鷹的他,卻讓我想起童年玩老鷹抓小雞遊戲時,母雞伸開雙手的護衛之姿,你看連彷彿翼手的「指」尖都清晰呢!

 

不會操馭飛行傘甚至駕駛飛機的一介凡夫,自不可能與鳥族一同平行翱翔,而欲比之更高的機會亦稀,只記得曾在碧潭吊橋上恰好俯瞰過一隻飛行的夜鷺。所以倒不如輕鬆地躺臥於樓頂,從仰角如呆看飛機那般,耐心地守候牠們飛掠,縱無法透視他們完全開展的背光羽翼,偶能一窺其腹色也算額外的收穫。太高遠的有時只見輪廓剪影,不過仍可觀察那列人字隊伍如何變化,又如何輪番更換領隊。

 

此外細瞧牠們收斂飛羽而徒步凡塵的樣子,其實也挺好玩的:鳥禽走起路來一顆腦袋都會像跳邊疆舞那樣忽前忽後,而黑冠麻鷺還會連帶一鼓一鼓脖子上那個大喉結,更顯得滑稽。一般長腿鷺和高蹺鴴自能俐落地昂首闊步,但斑鳩些許圓滾的身軀似乎叫短腳承載不動。或許也是為了平衡,又常有尾巴不肯稍歇地上下翹動的,例如黃腹灰鶺鴒和白鶺鴒,但他們邊忙著翹尾巴,仍能以小碎步快速前行,若在稍有斜度的屋脊上,簡直就像以加速度溜滑梯。紫嘯鶇雙腳好似被縛在一起那般跳躍,看起來則有點兒辛苦。

 

當然人們少不得想要看點特技:瞧瞧燕子才貼地疾馳橫越馬路,迅即大轉彎直衝上半空,連颱風天都照常演出,應堪比美雷虎小組吧,還見過新燕黏貼於牆的壁虎功,以及紅嘴黑鵯的雛鳥在花架上倒懸著搖盪的馬戲。春來木棉的花宴正熱鬧,那大號的蜜盅自然方便鳥們豪啄,可櫻花瘦頸的小高腳杯每愛垂置,蜂鳥般迷你的綠繡眼必反掛而仰吮之。而一夥白腰文鳥或粉紅鸚嘴體重固然較輕,但能停駐在更弱不禁風的草上,也算一種立草的輕功吧!只不過當他們企圖繼續挪移直往上走到梢尖,終究還是讓草兒彎下腰來了。

 

一個太陽提早收工的陰沉週末黃昏,上屋頂透透氣,水塔邊角有一隻葵花鳳頭鸚鵡,居然不像平時立刻驚飛。注意到他翼側似乎多出一團什麼,再細瞧原來他僅靠單腳攀憩一根廢棄的天線桿子上端,因為他正以另一爪當手,捧著還剩半個從隔鄰偷採的百香果,一會兒啃嚼有聲,忽而轉頭吐渣,如此津津有味地享用大餐,怪不得無視我的存在,讓我能從容旁觀到底,直至他丟棄果皮聒噪飛離。

 

易受驚的鳥族,通常就算不遠在天邊,也難近在咫尺;但假設你不曾裝扮成鳥人也未躲入偽裝帳蓬,又不假望遠鏡而忽能與之近距離面面相覷,即便稍縱即逝,那驚鴻一瞬勢必刻留成難忘的記憶。只照過一面的黑枕藍鶲,都來不及看清他是否戴著小藍帽,但回眸一瞬啊!那張藍通通的超可愛臉蛋兒已永銘於心。而初識山紅頭的午後,方撥開芒草,小紅帽下骨碌碌的眼睛至今鮮活。也特別記得向來仰之彌高的大冠鷲,山林中忽地以略高的斜度從我身側撲翅擦過,真真是驚動了江湖。

 

當然數大為美,眾多鳥兒成羣必定壯觀,可井蛙我至今還未曾遇著成千上萬撼人的大陣仗,在都市的邊緣,能逢近百麻雀密聚已是極限,但遇上五六隻白頭翁水邊集體出浴也同樣歡欣。更喜隔岸遙見一棵盛放十來朵白鷺「花」的綠樹,雨後抬眼巷弄間電纜的三弦上,正有幾十隻燕子若譜奏的音符,或嘰喳閒話或用嘴梳整羽毛;還有河灣的沙洲綠地,赫然排排立著近三十隻夜鷺蒼鷺加白鷺,不知是誰喊了向右看齊的指令,牠們閱兵似的全朝東邊望去。相反地,鳥兒飄蕭單飛又是另一番意境,無論「天地一沙鷗」或「失行孤雁逆風飛」,至若不振翅而婷婷入定的孤鳥,遺世獨立亦有哲人的氣派。

 

往往只聞其聲而不易見到芳蹤的鳥兒,即便帶了望遠鏡亦不見得有用武之地;又如五色鳥敲起木魚來,還恍若有回音來自八方,想聽音辨位原就困難,加上密葉掩護搜索本不易,與其緊繃神經於一點風吹草動,還不如全然鬆弛、索性閉目如盲者,專心聆聽一場晨間河堤或午後竹林的音樂會吧!

 

也許是一群綠繡眼精靈先搖響愉悅的銀鈴,個頭亦嬌小的紅頭則用中氣十足的銅管起音,接著灰頭鷦鶯從細悠悠咩喚或突轉滴哩哩的陣雨快板,這時白頭翁往往不落鳥後,趕緊以詠嘆調拔高於風的和音天使之上,而紅嘴黑鵯拿急切的三連音來邀舞華爾滋,最後驚動了大嗓門竹雞,眾麻雀只管埋伏四處鼓譟叫好。

 

偶爾睜開眼睛,若幸捕捉到廬山真面目,又得欣賞他們的演唱風姿:看小小鷦鶯在草尖一派紅星的登臺架勢,持續把嘴張大成ㄑ形;五色鳥鳴囀剛好相反,自始至終都閉鎖著嘴巴,好似精通腹語術一般,不過可見他喉頭的震動。而短翅樹鶯三月以快節奏詠唱春之歌時,用力鼓動的則確是肚子唷!

 

最後來談談他們的家:大卷尾結巢在後巷電線的線圈,已邁向第三年度,連育嬰的歷程都明攤在陽光下;木新路兩旁最顯目的燕巢也多至三戶可見一窩,但在紅塵台北城中區的車陣邊、高樓底,抬頭發現燕子啣泥造屋的感覺又大不同。而撥開芒草豁見鷦鶯編造的小屋,或者追蹤喜鵲啣長枝、繼而找到其高築於椰子樹或雲杉上面的巢,便彷彿小偵探終於找到了藏嬌的金屋一般欣喜呢。而不必費勁搜索即得的意外緣份更珍貴:那年斜穿過國父紀念館草坪間的舖石小徑,忽覺有什麼碎屑掉在髮際,是薄小的樹皮。碰巧幾天前才目擊松鼠啃下樹皮的場景,我仰頭準備迎見一個搖晃蓬鬆長尾巴的傢伙,不料「元兇」竟是一隻五色鳥;直帥的黑板樹幹上已鑿出一個圓洞,它正繼續修飾大門或者裝潢內室吧!原來五色鳥竟然也會結廬在人境啊!最近在忠義行天宮後山,偶然注意到他消失於一棵樹幹的後方,繞過去細瞧,原來有三個相鄰的圓洞哩!朋友說是前門後門和側門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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