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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是懸在客廳中央的水晶吊燈,是氣宇軒昂的軍號手;而月亮是屋角的一支幽燭,是文文靜靜、一襲白衣的希臘女子,以纖手由豎琴上溜出溫婉的催眠曲。陽光企圖以劍擊的銳利刺穿一切,月光則以雪花的輕巧掩覆一切。

 

 

  「新月生魄迹未安」,「依約破初冥」的月牙兒,是含羞帶怯、柳腰一握的楚楚小宮女:方綻的蓓蕾隱含一縷初春的情思,幽靈似地冷不防從身後牽動你記憶的衣角,不需設餌即能釣出你最深的心事。

 

  等纖眉變成瓊鉤乃至張弓,就有點拒人於千里之外,近似金屬的冷冷堅貞意味。半月又稱「卻月」,不知是否緣起於此。

  至於豐腴的滿月,已是成熟的少婦了,它使潮水高漲,也不再扮演若有似無的幽靈,而是存心媚惑的狐仙之類,但反過來也是一面照妖鏡呢!月網罩下,眾生難逃。而雞聲中才姍姍出場的下弦月,雖然容貌不輸新月,只因觀眾寥落,不免有些遲暮的怨嘆,因此納蘭才堅稱:「一種娥眉,下弦不似初弦好」。

 

  「月出破詩魂」哪!有一種初升月,昏昏黃黃地蹲踞山頭,擴大的臉龐佈滿了不安的徵兆,似乎就會有女 巫騎著掃帚打那兒飛過。皓月當晴空,全無遮攔地,卻是一幀不高明的裸照,遠不如半披雲裳來得雋永。這時最好幫她找些襯托的前景,例如柳絲、枯枝,甚至屋角也好,必得「簾斜樹隔」,方能「情無限」啊!不然就到水中去尋她流幌的影子,最後乾脆不要舉頭望月,寧掬一捧月光也就夠了。

 

  月光特具「點銀術」的魔指,大地籠上新娘的面紗,連新郎都驚愕於那一分陌生,小路變成了大道,茅屋看似華宮……。閉上眼睛,深深地吸一口氣,微涼的月光莫非散發著醇郁的酒香!﹝不會是讓白素貞無法自持的雄黃酒吧!﹞凝神諦聽,月光的傾瀉可不是比流水更諧和?可得小心!月光是愛神另一把盲目的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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